
雪落无声处
深夜,屏幕的光映亮客厅。直播冬奥会的画面里,一位北欧运动员正从跳台滑下,时间在那一刻被拉长——他悬浮于墨蓝天幕与覆雪山脊构成的巨大虚空里,像一枚挣脱轨道的星。我忽然想起,自己已许多年未曾触摸过真实的雪。
童年体育课的记忆猛然苏醒。南方的雪是吝啬的,那年冬天却意外积了薄薄一层。体育老师冲进教室:“都出去!今天上课内容——踩雪!”我们涌向操场,在崭新的洁白上留下第一行歪斜的脚印。那堂课没有哨声与训斥,只有“咯吱咯吱”的声响,以及掌心雪团化开的沁凉。老师指着远山:“看,那就是大自然建的滑雪场。”我们这群没见过真正滑雪的孩子,却在那刻懂得了某种运动的本质:它原初的快乐,不过是一场生命与自然的相遇。
镜头切回演播室,解说员正用数据剖析刚才那一跳的“最优角度”。我关闭电视,窗外的城市寂静无声。现代体育被精细测量,嵌于分秒与毫厘之间;而那个南方操场上的体育课,丈量快乐的单位却是笑声的密度与雪的温度。当运动成为被观看的赛事,我们是否在数据流中,遗忘了它最初只是人与天地的一场对话?
雪终会融化,如同童年与那个没有量化标准的下午。但有些东西留下了——就像此刻心中响起的、遥远的“咯吱”声。那是最初的体育课,也是最后的体育课:它未曾教会我任何比赛规则,却让我在往后所有关于运动的观看里,总能听见一片雪原的回响。
直播冬奥会仍在继续,创造着新的纪录与传奇。而另一场“比赛”早已在每个人生命里完成:我们奔跑、触摸、惊叹,以整个身体阅读世界。当屏幕熄灭,那片存在于亿万普通人记忆中的无垠雪原,才缓缓浮现,柔软地接住所有飞翔的渴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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